甜白釉
朱元璋江山拿得不易,不依不饒的陳友諒差一點要了他的命。歷史是必然中的偶然,偶然中的必然;那神奇射中陳友諒眼睛、令其斃命的一箭,如果偏上三寸,江山姓朱姓陳還得再說呢!
朱元璋的軍事才能毋庸質(zhì)疑,藝術(shù)判斷力就強(qiáng)他所難了。有品味的皇帝都是治天下的皇帝,打天下的皇帝不拿品味當(dāng)飯吃。洪武白釉限于小盤小碗,不見大器;燒大燒小不是明太祖操心的事?傻搅藘鹤佑罉,白釉成為其瓷器中的重要品種。永樂白釉,聲名遠(yuǎn)播,關(guān)鍵在一字上:甜。
甜白釉完全是一種主觀感覺,瓷器不能品嘗,何甜之有?!永樂一朝,下如此大工夫追逐白釉,相必會有皇帝的旨意。洪武時期景德鎮(zhèn)御窯廠設(shè)立,《大明會典》記載:凡燒造供用器皿等物,須要定奪樣制,計算人工物料!缎趯嶄洝酚州d:(宣德元年九月)命行在工部江西饒州府造奉先殿太宗皇帝幾筵、仁宗皇帝幾筵白磁器祭器。宣德皇帝登基伊始即為其祖父永樂、父親洪熙燒造龍鳳紋白釉器,可見他深知永樂之好。
永樂白釉的進(jìn)步顯而易見。前人古籍中屢屢贊頌。永樂之前的白釉,多少也會閃青,原因是色釉中只有白釉沒有呈色劑,換言之,任何顏色的瓷器都需要添加金屬呈色劑,才能達(dá)到追求的效果。而白釉的追求是減法,減去一切可能影響呈色的雜質(zhì),在景德鎮(zhèn)潔白如玉的高嶺土上,施以透明釉,讓白是白里透白,從根本上白,永樂一朝做到了,所以永樂白釉成為后世白釉的楷模。
甜白一詞,極盡贊美。有人認(rèn)為永樂白釉與白砂糖形似,故名。此大謬不然,甜白,重在神似,強(qiáng)調(diào)內(nèi)心之感受,不屑外在之表現(xiàn)。十六世紀(jì),當(dāng)白砂糖技術(shù)普及中國時,中國人才想起用什么來形容永樂白釉——甜白。這一名稱至少遲到了一百多年。
永樂甜白釉是古代白瓷之頂峰,與宣德爐齊名,后世一直試圖超越未果,索性就將其視為榜樣。清雍正時期摹仿過,形似神不似,按說雍正白釉也不是等閑之輩,但仿永樂甜白還差一節(jié),如雍親王私邸郎唫閣的僧帽壺,透光清亮,與永樂透光肉紅明顯有別。說起來,永樂之白由體內(nèi)傳遞到體外,仿品則是在體外循環(huán)了。
有清一代,康雍乾三朝都大肆燒造過白瓷,除月壇祭器外,藝術(shù)瓷器比比皆是。天地日月,藍(lán)黃紅白;皇天后土,日升月恒。而藝術(shù)白瓷較之白瓷之楷模,康熙失之于硬;雍正失之于膩;乾隆失之于薄;而永樂甜白,不硬而酥,不膩而甜,不薄而淳,展現(xiàn)一代白釉之王的風(fēng)采。
德化白瓷
偏安一隅的福建德化,地理位置優(yōu)越,離港口近,便于海運。在古代,運輸成本大大高于今天,所以古人臨水便于運輸乃是大福。1998年東南亞出水的黑石號唐代沉船,60000件文物中有300件白瓷,其他文物繁榮,白瓷可以說器型豐富,其中經(jīng)典作品反映了唐代白瓷的最高成就。
馬可波羅在他的游記中說,泉州港臨近的德化,制瓷多且美。大批商賈云集,貨物堆積如山,買賣盛況難以想象。由于馬可波羅帶回了德化白瓷,他又拼命宣傳介紹,意大利等學(xué)者將德化白瓷戲稱為“馬可波羅瓷”。
德化白瓷與眾不同,先是透光率極好,為群瓷之冠,其次可塑性極強(qiáng),無一不能塑造。見過明何朝宗德化觀音的人無不為之驚呼,以陶瓷之脆性,表現(xiàn)衣褶之柔軟;以陶瓷之生冷,表現(xiàn)肌膚之溫潤;德化白瓷堪稱一絕,前后無人能與之比肩。
德化白瓷由于特性十足,名稱千奇百怪。象牙白,1610年出版的《葡萄牙國王記述》載,德化白瓷乃瓷器之上品,與其他東方名瓷迥然不同,質(zhì)滑膩,色乳白,宛如象牙。估計象牙白之美名就是這樣流傳開來。明德化白瓷確實呈現(xiàn)象牙白,白中略閃黃,正因為如此,生機(jī)無限。而清乾隆以后的德化白瓷,白中略閃青,失之象牙之質(zhì)感,甚是可惜。
豬油白,顯然為當(dāng)?shù)厝怂Q謂。新疆人稱和田白玉為羊脂玉,地域文化使然。古人食用動物油由來已久,凝固之上等豬油確實讓人垂涎。文化之高雅低俗其實多在表述,象牙白就比豬油白高雅,所以豬油白都在商人中傳遞,難上文獻(xiàn)。
中國白,此名大氣明確,其實國際上稱德化白瓷為中國白不過百年之內(nèi)的事。西方人對這一特殊白瓷,給予很高評價,把中國賦予白瓷之上足見西人的重視。
德化白瓷對西方人產(chǎn)生過巨大影響,17、18世紀(jì),至少有幾千萬件德化白瓷運往歐洲各國,至今還隨處可見之蹤跡。德化白瓷的特性意外地滿足市場兩種需求,藝術(shù)與實用。當(dāng)兩者結(jié)合在一起各顯神通之日,正是中國陶瓷感動世界之時。
結(jié)語
今天,我們對瓷的感情越來越淡,熟視無睹。第一件白瓷的誕生掐指一算一千五百年過去了。文明就是這樣,畫下一個個記號,不管后人在意與否,高度就是高度,跨越的只是紀(jì)錄;紀(jì)錄著我們曾有過怎樣的輝煌,紀(jì)錄著我們曾有過怎樣的情感。一個民族,尊重自己的歷史,才會有美好的明天。